年少时曾读过的那些书.pdf
家 园 ESSAYS 76 2020.06 耀眼的阳光透过屋顶上的三两片 明瓦呈喇叭状扩散开来,照进一间没 有窗户的楼房,缕缕光线带着如水雾 般的灰尘依稀在闪烁。一个小女孩蹲 在楼板的一纸箱子旁,好奇地翻看里 面的或厚或薄的书籍,有鲁迅的野 草呐喊朝花夕拾,以及里 面有一篇劳动的开端的书这 个小女孩便是上世纪70年代中期,刚 上学识字的我。 上中学后,语文课本中常常有 鲁迅先生的文章,此时我才知道,原 来他是个大文豪。老师常常对课文逐 句逐段分析解读,先生的散文美感独 特,杂文犀利深刻。或许是他的名字 特别,那时我便记住了他。三本文集 名通俗易懂,花草、夕阳是乡下小孩 每天出门就能看到,哭喊吵闹是每个 小孩的天性,同时也记住了他的那三 本书,但里面的内容我反而一点也想 不起了。唯独那篇劳动的开端却 记忆犹新,但文集名和作者我却未能 记住。 后来我才知道,这本书叫把一 切献给党,其作者吴运铎被誉为“中 国保尔”。据说,此书对五六十年代的 中学生影响很大,那时中学生的书包 里,差不多都装着这本珍贵的书,劳 ■ 国网江西省电力有限公司莲花县供电分公司 朱艳红 动的开端便是其中的一篇。 那些书肯定是我父亲的,他师范 毕业后,不仅教过书,还在县委和政 府部门从事过宣传工作。我母亲初中 毕业后还上了会计学校,在解放初期 的农村,读书的男娃少,女娃更少, 所以当她响应党和国家的精简下放号 召,从县新华书店回农村后不久,又 教起了书。虽说她教了一辈子书,但 一直从事的是启蒙教育,购买这种书 的可能性不大。 当时我家住在一栋不知有多少 年历史的破旧老屋,听说这屋走日本 时被烧,祖辈们无力修缮,其中的一 半便给了族亲。此时,家里只有包括 厨房的三间房和一个厅堂。父母的卧 室很小,里面摆放着梁床、书桌和衣 橱,但没有书柜。书桌上常常放着在 乡村做教师母亲的一黄封皮,白底、 格宽、红笺的备课本,我常常会翻开 看看,里面记载着母亲每天上课要教 的内容。弟妹们出生后,这房间再放 进一架子床,空间更是逼仄,也许正 是这样,这些书才放进纸箱里搬到了 楼上。 楼上的这间房子里,摆放着好几 个口子或大或小的陶瓷瓦罐,有的是 用来装食用油,有的是用来装秋天晒 干的蕃薯片,有的是用来装过年时煎 炸的油果子。年幼的我常常跟着外婆 上楼取食物,无意中知道纸箱里藏有 这些书。后来,我除了看儿童图画书 之外,还时常一个人独自上楼,但并 不是去找吃食,而是呆在那里静静地 看会儿纸箱里面的书。 为什么唯独这篇劳动的开端 会留给我这么深刻的印象,原因很简 单,打开它的方式是我的一次挑煤经 历。大概是我看过这些书不久后,在 村小上三年级时,学校曾组织一次高 年级学生去村里煤矿给学校食堂挑 煤。说是高年级的全体学生,其实学 生也不多,当时村小每个年级才1个 班,一个班才20余人,3个年级加起来 人数也不会超过100。 当老师说要去里山煤矿挑煤给 学校食堂做饭时,我很兴奋,里山煤 矿很远,需翻越我们村庄后面那座高 山,我只听说过,但从来没去过。村 庄在那里还有个生产队,也就是现在 的村民小组,我们学校有几个同学家 就住在那里。他们早上带着盒饭来, 每天在学校吃中饭,家住附近的同学 们羡慕得很,我便是其中之一。为 此,还缠着家人给我准备过盒饭带到 学校,跟他们一样在学校吃饭、玩 年少时曾读过的那些书 编辑傅雅琪 yaqi 家 园 ESSAYS 家 园 ESSAYS 77 2020.06 耍。但新鲜劲过后,便觉得无趣,又 像往常一样回家吃了。 当天晚上放学回家,我把要去里 山挑煤的重大消息告知家里人后,外公 第一时间为我此次劳动作准备,他给我 找来一根稍短的细条软竹子扁担和两只 担箕,还有一个军用水壶。那时家里的 扁担有很多根,既有竹子的,还有木头 的,扁担的硬度表明它的承载能力。但 几乎每根扁担都是硬邦邦的,外公拿着 这些扁担长年累月地挑粪、担柴、挑稻 子,这些大大小小的负重扁担把他的身 体累垮了,腰也压弯了。 第二天,一大早去学校集合,由 老师领着一起浩浩荡荡向里山煤矿进 发。里山煤矿真的很远,村庄还没过 完,就一路开始上坡。开始的这段路我 当然也走过,附近有个叫暗冲岭的山 冲,我们家有很多垅土在那里,偶尔种 过辣椒,我和母亲曾一起去施肥,摘辣 椒;大多数时候是种红薯,我和母亲一 起去下薯灰,挖红薯。有时候,在县城 工作的父亲回了家,也和我们一起去挖 红薯。但那时我太小,只是偶尔去家附 近的井边挑过半铁皮桶的水,没有体验 过长途挑担的艰辛。 那天风和日丽,路边上都是茶 山,茶树遍岭。同学们每人挑着一担 空担箕,左右摇晃,一路上叽叽喳 喳,你追我赶。除了霜降时节摘茶 籽,山上估计从来也没有这么热闹 过。或许是村民出入多的缘故,这里 的路很宽,但有的地方被山上的雨水 冲刷,中间有一条较深的沟,否则的 话,还可以几个人并排着走。 走到大坳里的山顶上,一缕清风 袭来,神清气爽,心情甚为舒畅。登 高望远,回看来时路,俯瞰,眼皮底 下的暗冲岭,一垄垄梯形的土块,层 层叠叠的绿。远眺,一片片的村庄, 最近的是我们村,远处还有邻近的 村,红砖黑瓦尽收眼底;319国道逶迤 着从中穿行而过,公路旁边的两排垂 柳似一条绿色的彩带在飞舞。 然后,一路下坡,路边长有杂草 和杂柴,此时的路比之前的也窄了好 多,大家只能排成队行走。也不知走 了多久,走了多远,眼前出现一道流 水潺潺的小溪,大家纷纷放下担箕, 手掬清冽的溪水,如饥似渴地地喝下 去,然后又将各自的水壶灌满。 淌过小溪,旁边就是里山煤矿。 煤矿的不远处,有四五栋民房,里山 村就在这里,四面青山环抱,这时, 我才明白,家住在这里的同学每天起 早贪黑到学校上课的不易。不过,后 来听说这些农户在国家实施新农村建 设后,现在全部移民,搬迁到离村庄 不远处的镇上居住了。 煤矿的煤在外面堆成一大堆,似 黑金石般乌黑发亮。刚工作时我在火 电厂做生产统计,知道里山煤矿的煤 质很好,化验室出的该矿每张化验单 显示的发热量都在18836 kJ以上。煤 矿在一山脚下,旁边有个坑口进去, 我好奇地头往前一探,里面乌漆墨黑 的,不知深浅。 这一天,一群小学生的到来,给 煤矿增添了不少声色。闻讯赶来的矿上 师傅们给我们每个人的挑箕中拣块煤, 师傅眼瞅着我个子矮小,装了不到半 担。这半担箕的煤刚挑上肩时,勉强还 能应付。磕磕绊绊,没走多远,开始走 上坡路。一会儿,头上、身上直冒汗, 这腿好像灌了铅,根本就迈不开。放下 担箕,休息一下,喝上几口水,开始 走。走上一段,又放下担箕,休息会 儿,喝上几口水,开始走。这时,不由 地让我想起那篇劳动的开端“哪知 挑东西走路,越歇越想歇,越歇越觉得 担子重。不一会儿又要爬山。这山原来 没有路,那些人踩出来的小路滑极了, 一步三滑,肩上的煤筐来回晃荡,像是 打秋千”。 眼看和我在一块的小伙伴们离大 部队越来越远,于是,有人提议,将 担箕中的煤拿出一点来,藏在路边的 柴垛里。但即便如此,后来,不仅腿 迈不开,扁担压得肩也生痛,一根扁 担一会儿从左肩换到了右肩,一会儿 又从右肩换到了左肩。我们犹如猴子 掰苞谷,一路走,一路忐忑不安地将 担箕中的煤块拿到外面藏起来。跌跌 撞撞,汗流浃背地好不容易才爬到大 坳里,这时,担箕里的煤只剩一半。 说实话,小小年纪的我从心里内疚, 深埋在地下的这些上亿年的煤块,被 矿工们辛苦挖掘出来后还没有发挥作 用,就被我们这样扔弃,重新回到地 下。但在当时却没有选择,只有放 弃,才能继续前行。 最后,又是一路下坡,虽说腿没 这么累了,但双肩却更是疼得厉害, 我还是咬紧牙关将担箕里的煤块全部 挑到了学校。放下扁担,将煤块倒进 学校食堂的煤堆里,看上去,煤堆里 的煤似乎不多,我们几个应该是最后 才回到学校的,估计大多数同学跟我 们一样肩膀太嫩,力气有限,并没有 将煤全部挑回来,我一直内疚的心此 时才有所缓解。 或许是成效不好,此后学校再也 没有组织过我们去挑煤了,这是我第 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挑煤经历。回 家后,我的腿肚子一阵阵抽搐,肩膀 火辣辣地痛,这是劳动的开端,也是 我人生的第一课。 现在,当时光的列车呼啸着飞逝 而过,回想往事,或许正是因为年少 时读过的这些书,让我在历经了生活 的艰辛和磨难后,兜兜转转中走上了 文字工作岗位,又孕育了现在的文学 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