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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3卷 第 2期 2 0 1 0年 3月 湖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J o u r n a l o f H u n a nU n i v e r s i t yo f S c i e n c e&T e c h n o l o g y ( 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E d i t i o n ) V o l . 1 3N o . 2 Ma r . 2 0 1 0 ■ 哲学研究 曲解与本意① 评波普尔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 陈祖召 ( 华中科技大学 哲学系, 湖北 武汉 4 3 0 0 7 4 ) 摘 要 波普尔在其著作中严厉地批判过黑格尔哲学。这种批判究竟是否准确, 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波普尔的批 判所涉及的领域包括 辩证法、 同一哲学、 法国大革命及自由平等观念、 国家观等等。通过对波普尔的批判进行分析, 可以 发现他在很多方面误解和扭曲了黑格尔哲学。认识到了波普尔的曲解, 也就同时认识到了黑格尔哲学的本意。 关键词 波普尔; 黑格尔;曲解; 本意 中图分类号 B 0 8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 6 7 2- 7 8 3 5 ( 2 0 1 0 ) 0 2- 0 0 3 6- 0 5 当代西方著名哲学家波普尔, 在其名著 开放社会及 其敌人 一书里, 重点批驳了开放社会的三位大敌, 其中, 批驳黑格尔的篇幅最短, 但对他的批判却最严厉。波普尔 的批判有失精准, 这一点知道的人甚多, 但是, 究竟他的批 判失误在何处, 学界鲜见有针对性的研究。不可否认, 这 种研究是有必要的, 通过这种研究, 一方面, 我们可以将我 们的判断奠基于理性的基础之上, 即波普尔“ 确实” 曲解了 黑格尔; 另一方面, 我们也可以领悟到黑格尔哲学的本意 所在, 尤其考虑到黑格尔法哲学特别是其国家哲学饱受的 种种非议, 那么这一研究的意义自不待言。以下从四个方 面来评析波普尔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 一 关于辩证法 关于辨证法, 波普尔专门写有文章“ 辨证法是什么” , 收录于 猜测与反驳 一书中。在这篇文章中, 波普尔由批 判一般辩证法进而推进到批判黑格尔辩证法。在他看来, 黑格尔辩证法中存在着三大主要要素 a . 辨证法是一种 “ 强化的教条主义” ; b . 辩证法不仅可以和逻辑相媲美, 而 且还是对逻辑的改进, 因而必须抛弃“ 矛盾律” ; c . 辩证法 适用的根据在于泛逻辑主义和同一哲学。波普尔依次对 它们进行了批判。 从波普尔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批判看来, 可以认为他对 于辩证法存在着三个方面的误解。首先, 波普尔对于辨证 法的误解表现在他对于“ 矛盾” 认识上的偏见。波普尔认 为, “ 批判总是指出某种矛盾 或者是受批判理论之中的矛 盾, 或者是这一理论同另一我们有一定理由接受的理论之 间的矛盾, 或者是这一理论同某种事实之间 更确切地 说也即这一理论同某种事实陈述之间的矛盾。 ” [ 1 ] 4 2 4可见, 波普尔所指的矛盾不过是逻辑矛盾, 他将逻辑矛盾混同于 辨证矛盾。辨证矛盾具有本体论和认识论两个层面的涵 义 在本体论层面, 通称为“ 客观矛盾” , 它是指事物内部所 包含的既对立又统一, 既互相排斥又互相依存的关系, 万 事万物的运动和发展莫不归因于此, “ 凡有限之物都是自 相矛盾的, 并且由于自相矛盾而自己扬弃自己。 ” [ 2 ] 1 7 7而这 恰好是波普尔难以理解和拒绝承认的, 他反而自以为是地 建议用“ 冲突” 、 “ 对立倾向” 等词来取代“ 矛盾” 概念。在 认识论层面, 矛盾概念指的是对客观矛盾的主观反映, 亦 即在主观上能够认识到对象可以具有两种对立的属性, 即 “ 亦此亦彼” ; 而逻辑矛盾则不然, 它指的是某一对象既具 有某种属性又不具有某种属性, 或表示两个相反的命题同 时为真, 显然, 欲要在逻辑上无误, 只能“ 非此即彼” 。由于 波普尔的的偏执, 他总是将自己对于矛盾的片面理解, 强 加于辩证法家, 从而错误地推断出, 辨证法家既然容忍矛 盾, 则必然抛弃“ 矛盾律” 。实则, 黑格尔对于形式逻辑及 其“ 矛盾律” 的否定, 只在于指出这一点, “ 思想并不仅是老 63 ①收稿日期 2 0 1 0- 0 1- 1 8 作者简介 陈祖召( 1 9 7 7- ) , 男, 湖北广水人, 博士生, 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 社会认识论研究。 停滞在知性的阶段, 而概念也不仅仅是知性的规定。 ” [ 2 ] 1 7 2 在一定的意义上, 黑格尔也表示了对形式逻辑的认可, 例 如他指出, “ 知性的定律是同一律, 单纯的自身联系。也就 是通过这种同一律, 认识的过程首先才能够由一个范畴推 进到另一个范畴。 ” [ 2 ] 1 7 3 其次, 波普尔对于辩证法的误解表现在 他没能厘清 黑格尔的矛盾学说和康德的二律背反之间的关系。在波 普尔看来, 康德在其著作中指出, 理性如果超越于可能经 验之外, 则必然要陷入自相矛盾, 由此他破除了僵硬独断 的知性形而上学, 但是, 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形而上学学派 却很快在德国复苏。“ 黑格尔怎样战胜康德对理性主义的 反驳呢很简单, 即坚持矛盾没有关系。 ” [ 1 ] 4 3 9波普尔认 为, 黑格尔是这样为自己论证的, “ 康德说理性主义必然引 起矛盾, 由此反驳了理性主义。我承认这一点。但这个论 证显然是从矛盾律那里取得力量的 它反驳的只是那种承 认矛盾律的系统, 也即力求摆脱矛盾的系统。对于象我这 样的系统来说, 并没有危险, 这种系统准备容许矛盾存在, 这就是辩证系统。 ” [ 1 ] 4 4 0于此我们可以看出, 波普尔以为黑 格尔是通过直接承认矛盾即二律背反的合理性, 来应对康 德对于理性形而上学的反驳的。他坚信黑格尔持有这种 观点, “ 康德指出的二律背反是完全正确的, 不过他对它的 担心却是错误的。 ” [ 3 ] 3 9波普尔的错误就在于他把康德的二 律背反和黑格尔的辩证矛盾划上了等号。二律背反, 作为 一种逻辑矛盾, 是应当予以设法消除的, 但是黑格尔认为, 在康德那里, “ 他似乎认为世界的本质是不应具有矛盾的 污点的, 只好把矛盾归于思维着的理性, 或心灵的本 质。 ” [ 2 ] 1 3 1也就是说, “ 矛盾并没有被解除, 在过去及今后它 仍然保持着。 ” [ 4 ] 2 8 2黑格尔本人指出了消解矛盾的途径, 即 “ 真正的解决在于认识到这样的真理 范畴本身没有真理 性, 理性的无条件者也同样没有真理性, 只有两者的具体 的统一才有真理性。 ” [ 4 ] 2 8 2黑格尔的这样一条解决途径, 乃 是奠基于费希特和谢林两个环节之上的。这一点, 波普尔 料必不是十分明了, 否则, 他决不会得出黑格尔容许康德 语境中的矛盾即逻辑矛盾的结论来。 再次, 波普尔对于黑格尔辩证法的误解表现在, 将它 与诡辩论等同起来。波普尔认为,“ 当辩证法家处于逻辑 困境之中时, 最后一招就是告诉对手他们批判错了, 因为 他们是以普通逻辑而不是以辩证法为根据的; 他们只要运 用了辩证法就会看到, 他们在辨证法家的某些论点中所发 现的矛盾其实是十分合理的。 ” [ 1 ] 4 4 1波普尔也称这种方法 为“ 强化的教条主义” 。但是, 波普尔的认识显然有误。辨 证法不仅不与诡辩论等同, 反而是以它为对立面的。黑格 尔本人就曾指出过辩证法和诡辩论的区别, 并对后者进行 过深刻的批判。黑格尔认为“ 诡辩的本质在于孤立起来看 事物, 把本身片面的、 抽象的规定, 认为是可靠的, 只要这 样的规定能够带来个人当时特殊情形下的利益。 ” [ 2 ] 1 7 7换 言之, “ 诡辩派原来的观点不是别的, 只是一种‘ 合理化论 辩’ 的观点” [ 2 ] 2 6 3, “ 诡辩派并不深究所要辩护的东西的内 容, 他只求说出根据的形式, 通过这些理由或根据, 他可以 替一切东西辩护, 但同时也可以反对一切东西。 ” [ 2 ] 2 6 4辩证 法则不然, “ 因为辩证法的出发点, 是就事物本身的存在和 过程加以客观的考察, 借以揭示出片面的知性规定的有限 性。 ” [ 2 ] 1 7 8可见, 黑格尔本人既清晰地区分了二者, 同时又 对诡辩论给予了深刻的揭露, 而波普尔似乎并未注意到这 一点。 二 关于同一哲学 “ 同一哲学” , 是波普尔对黑格尔“ 凡是合理的都是现 实的, 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 这一观点的简称。波普尔 认为, 黑格尔从柏拉图理论中, 吸取了“ 理念 =实在” 这一 等式, 又从康德的理论中吸取了“ 理念 =理性” 这一等式, 将这两个等式结合起来, 就得出了“ 实在 =理性” 这一等 式, 由此, 黑格尔主张“ 凡合理的必然是实在的, 凡实在的 必然是合理的, 现实的发展和理性的发展是 同 一 回 事。 ” [ 3 ] 4 1波普尔认为由同一哲学可以引出两个结论 ( 一) 强权即公理的伦理实证主义, 波普尔认为同一哲学是用来 为现存的秩序服务的, 它是一种存在的就是善的理论, 而 这善, 就是现存的普鲁士国家; ( 二) 自明即真理的真理理 论, 波普尔认为, “ 一切在那些具有最新式理性的人看来是 确切的事物, 必然是真实的。自明和真理是相同的。 ” [ 3 ] 4 1 然而, 如同未能正确地理解辩证法一样, 他也同样错误地 理解了同一哲学。 “ 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 凡是现实的东西 都是合乎理性的” 这一命题, 最早由黑格尔在 法哲学原 理 序言中提出, 后来又在 逻辑学( 哲学全书第一部 分) 即 小逻辑 导言部分第六节里加以转引和阐述。 “ 现实的” 德文单词为 w i r k l i c h , w i r k l i c h k e i t 是其名词形式, 指“ 现实” 。那么现实是什么意思呢“ 现实是本质与实存 或内与外所直接形成的同一” [ 2 ] 2 9 5, 所以它和存在( S e i n ) 、 定在( D a s e i n ) 、 实存( D i eE x i s t e n z ) 等范畴的意义截然不同。 “ 存在” 是没有反思的直接性, 没有任何规定; “ 定在” , 属 “ 存在论” 范畴, 指具有一种规定性的存在; “ 实存” , 属“ 本 质论” 范畴, 指实际存在着的事物, 也即现象, 它还没有达 到与本质的统一; 现实却正是本质和现象的统一。如果不 加区分地将“ 存在” 或“ 实存” 等同于“ 现实” , 那么, 无疑地 会导致对这个命题的误解。客观世界固然有一部分是可 以冠以现实的名义的, 然而, 也充斥着飘忽即逝、 没有意义 的现象。黑格尔指出“ 在日常生活中, 任何幻想、 错误、 罪 恶以及一切坏东西、 一切腐败幻灭的存在, 尽管人们都随 便把它们叫作现实。但是, 甚至在平常的感觉里, 也会觉 得一个偶然的存在不配享受现实的美名。 ” [ 2 ] 2 4 4在黑格尔 看来, 偶然的存在是一种可能的存在, 而“ 现实的属性仅仅 属于那同时是必然的东西; ‘ 现实性在其展开过程中表现 为必然性’ 。 ” [ 5 ] 2 1 1恩格斯对黑格尔这个概念进行了深入的 分析, 他指出“ 现实性决不是某种社会制度或政治制度在 一切环境和一切时代所固有的属性” [ 5 ] 2 1 1, “ 凡在人类历史 73 领域中是现实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 都会成为不合理的, 因 而按其本性来说已经是不合理的, 一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 性; 凡在人们头脑中是合理的, 都注定要成为现实的, 不管 它和现存的、 表面的现实多么矛盾。 ” [ 5 ] 2 1 2恩格斯甚至得出 了更为革命性 的 命 题 “ 凡 是 现 存 的, 都 是 必 然 灭 亡 的。 ” [ 5 ] 2 1 2当然, 由于政治环境的缘故, 黑格尔本人并没有 清晰地作出这样的阐述, 但不能由此否认这一命题中所包 含的革命性思想。 正是由于对“ 现实” 、 “ 现实的” 作了经验层面的理解, 亦即将它们理解为“ 现存” 、 “ 感性存在” 的意思, 波普尔犯 了错误。这一错误, 恰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 也是弗里 德里希三世及其臣民们所犯的错误, 在这一点上, 波普尔 和他们一样是“ 近视” 的。如果波普尔能够如同恩格斯那 样准确地领悟黑格尔的本意, 那么, 他就不会轻率地指出 同一哲学是为现存的秩序辩护的, 因为“ 凡是现存的, 都是 必然灭亡的” 。波普尔反复提到黑格尔哲学是为现存普鲁 士国家服务的, 普鲁士王国诚然是“ 现存的” , 但对黑格尔 而言, 则它未必就是“ 现实的” , 而且它也并不处于历史的 顶点, 这一点已成学界共识。可见, 强权即公理的理论纯 属对于黑格尔命题的误解。基于同样的理由, 波普尔所理 解的真理理论也是不正确的。事实上, “ 自明即真理” 的真 理理论不仅不是黑格尔的观点, 反而是黑格尔着意鞭挞的 观点。黑格尔认为“ 真理不是一块铸成了的硬币, 可以现 成地拿过来就用” [ 6 ] 2 5, 哲学的真理是全体, “ 只有真理存在 于其中的那种真正的形态才是真理的科学体系。 ” [ 6 ] 3恩格 斯对黑格尔的真理观进行了准确的表述, 他指出, “ 哲学所 应当认识的真理, 在黑格尔看来, 不再是一堆现成的、 一经 发现就只要熟读死记的教条了; 现在, 真理是包含在认识 过程本身中, 包含在科学的长期的历史发展中, 而科学从 认识的较低阶段上升到较高阶段, 愈升愈高, 但是永远不 能通过所谓绝对真理的发现而达到这一点, 在这一点上它 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 [ 5 ] 2 1 2可见, 波普尔的理解刚好背离了 黑格尔的本意。 三 关于法国大革命及其观念 “ 我断言, 黑格尔的辩证法, 在相当程度上是被设计用 来歪曲 1 7 8 9年的观念的。 ” [ 3 ] 4 2事实表明, 波普尔确实是在 “ 断言” , 而且歪曲者正是他自己。法国大革命及其平等、 自由等观念一直在黑格尔心中占据着崇高的位置。黑格 尔曾在自己的著作中多次表达了他对法国大革命的钦佩 情怀。在 精神现象学 中, 他指出, 旧世界的颓废败坏, “ 突然为日出所中断” [ 6 ] 7, 这“ 日出” 不正是指法国大革命 吗在 历史哲学中 , 他以抒情的笔调写道, “ 这是一个光 辉灿烂的黎明, 一切有思想的存在, 都分享到了这个新纪 元的欢欣。一种性质崇高的情绪激动着当时的人心; 一种 精神的热诚震撼着整个的世界, 仿佛‘ 神圣的东西’ 和‘ 世 界’ 的调和现在首次完成了。 ” [ 7 ] 4 1 8难道这不正是对法国大 革命的由衷赞叹吗事实上, 黑格尔直至晚年, 每年都要 在 7月 1 4日为纪念攻占巴士底狱而干杯。 对于黑格尔的平等观, 波普尔是这样引述的, “ ‘ 但是, 更具体而言, 公民在法律面前平等, 只有在这一点上 即他们在法律之外也是平等的。只有他们在财产、 年龄等 方面拥有平等, 他们才能在法律面前配享平等对待法 律自身是以不平等的条件为前提的应该说, 正是 现代国家形式的巨大发展和成熟, 才产生出了个人在现实 中极大而具体的不平等。 ’ ” [ 3 ] 4 4以这段引文为据, 波普尔认 为黑格尔将平等主义的“ 伟大真理” 扭曲到其反面。可是, 这段引文至少存在着两处不妥 第一, 波普尔所特意强调 的引文, 并非黑格尔之原文, 我们看看 哲学全书 是如何 表述的, “ 只有通常不管以何种方式偶然存在的平等 财富、 年龄、 体力、 才能、 技巧等等或者还有犯罪等等的平 等, 才可能而且应当使他们能够在关于纳税、 服兵役、 允推 担任公职等等方面在法律面前具体地得到某种平等的待 遇。 ” [ 8 ] 3 4 3 - 3 4 4显然, 这段原文和波普尔的引文所表达的意思 大相径庭。第二, 文中“ 是以不平等的条件为前提的” 之后 省略了很关键的一句话, 其完整的表述为“ 是以不平等的 状况为前提的并规定出由此而产生的种种不平等的法律 上的权限和义务。 ” [ 8 ] 3 4 4这一表述正好给前文一个辅助性 说明, 它具体地表述了平等在国家中是如何体现出来的。 “ 一贯到底的平等原则否定一切的区别和不容许任何种类 的国家状态存在” [ 8 ] 3 4 3, 事实上, 这样的平等原则才是为黑 格尔所否定的, 而他的主张, 即依据不平等的状况给予不 平等的权限和义务, 恰恰是平等的具体实现。黑格尔在 法哲学 中, 也多处论述了自己的这种见解, 例如, “ 正义 所要求各人的财产一律平等这种主张是错误的, 因为正义 所要求的仅仅是各人都应该有财产而已。其实特殊性就 是不平等所在之处, 在这里, 平等倒反是不法了。 ” [ 9 ] 5 8可 见, 黑格尔并未歪曲平等主义的伟大真理。波普尔为了得 出其所想要得到的结论, 刻意在引文上做了一番变动, 是 不够严谨和客观的。 波普尔接下来对黑格尔的自由观进行了批判。但是, 从他的批判看来, 他在认识上至少存在着两个谬误。第 一, 他没有把握住法和自由两者之间的实质关系。在他转 引黑格尔关于自由的论述中, 最后一句是“ 这意味着它包 含了一种自由” [ 3 ] 4 4其实, 原文“ 包含的” 并非“ 一种自 由” , 而是“ 包含有自由的某种内容。 ” [ 8 ] 3 4 4波普尔对原文加 以截取, 意图得到这个结论, “ ‘ 自由’ 如同‘ 一种自由’ , 因 而等同于‘ 法律’ , 并且由此可以推出, 法律越多, 自由越 多。 ” [ 3 ] 4 4即使不考虑波普尔对于引文的截取, 他的推论也 是不正确的。“ 法律越多, 自由越多” , 表明法律是自由的 原因, 但黑格尔本意并非如此。黑格尔认为“ 法的理念是 自由” [ 9 ] 1 - 2, “ 意志是自由的, 所以自由就构成法的实体和 规定性。 ” [ 9 ] 1 0显然, 黑格尔表明, 自由是法的本质, 是推动 法不断发展的绝对力量, 法是自由的体现。由于自由是意 志的根本属性, 而意志又具有能动性、 实践性, 因而, “ 法的 理念” 即自由必然会外化其自身。由此可见, 波普尔对法 83 与自由关系的认识是有误的。第二, 波普尔没能认识到自 由观从康德到黑格尔发展的合理性。波普尔认为“ 这个悖 论, 已为康德所解决黑格尔当然知道康德的解决 办法, 但他不喜欢它, 他以下面这种轻蔑的方式提起它, 却 并不提及它的作者” [ 3 ] 4 4波普尔认为康德已经解决了 他所谓的“ 自由的悖论” 问题, 而黑格尔不仅未予认可, 反 而以“ 轻蔑地” 的方式提到它。这种认识并不正确。自由 概念诚然是康德实践哲学的拱顶石, 但是由于他以理性及 其自主性为原则, 以理性反思实践行为的先验形式为对 象, 即并不以具体的、 历史的实践行为为研究对象, 从而使 真正的实践问题在其哲学中被取消了, 他的自由概念也由 此流于形式化和空洞性。黑格尔是这样指出康德的不足 之处的 “ 这种自由首先是空的, 它是一切别的东西的否 定; 没有约束力, 自我没有承受一切别的东西的义务。所 以它是不确定的; 它是意志和它自身的同一性, 即意志在 它自身中。 ” [ 4 ] 2 9 0尽管黑格尔对康德的自由观进行了批判, 但这并不表明他“ 轻蔑地” 提到它, 他对它的批判总体上是 客观的。在某种程度上, 可以说, 黑格尔还对康德之自由 观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他指出“ 这个原则的建立乃是一个 很大的进步, 即认自由为人所赖以旋转的枢纽, 并认自由 为最后的顶点, 再也不能强加任何东西在它上面。所以人 不能承认任何违反他的自由的东西, 他不能承认任何权 威。 ” [ 4 ] 2 8 9只是由于康德自主性原则“ 老是停滞不前”[ 4 ] 2 9 0 之故, 黑格尔才在康德基础之上, 将自由观向现实化、 具体 化方向发展了。可是, 这个发展所具有的进步意义, 波普 尔却难以认识到, 相反, 他把它视为黑格尔滥用辩证法的 一条“ 罪证” 。 四 关于国家观 波普尔对黑格尔的宪制主张进行了批判, 并得出如下 结论 “ 我们于此有了黑格尔绝对辩证法的证明, 即普鲁士 是自由的‘ 顶峰’ , 是自由的真正堡垒; 它的专制主义的宪 制是人类趋向的目标( 并非某些人可能想象的, 监禁) ; 它 的政府将一如既往地保存着和维护着最纯粹的自由精 神 集中。 ” [ 3 ] 4 6显然, 他认为黑格尔是普鲁士的辩护士。 但是, 如前所述, 黑格尔的“ 国家” 并非指现存的普鲁士。 波普尔对于黑格尔国家观的认识也并不正确。 波普尔认为, 黑格尔主张国家是有机体, 因而是“ 集 中” 的; 这种集中是高度集中, 因而又是极权的。“ 他们的 学说就是, 国家是一切, 而个人什么也不是, 因为他把一切 归于国家, 不仅他的精神存在, 而且他的身体存在。 ” [ 3 ] 3 1波 普尔由此认为黑格尔主义是部落主义的复兴, 它把柏拉图 主义和现代极权主义联系起来了。不幸的是, 波普尔的这 种观点, 已经很难得到今天学术界的承认了。哈贝马斯指 出, “ 纳粹分子曾试图把黑格尔歪曲为支持极权国家。开 放社会的天真的辩护士们的做法更不慎重, 他们用抽象的 追溯方法再一次地证实古老的传说。这两种解释是一个 曲子的变种。 ” [ 1 0 ] 1 7 3 - 1 7 4查尔斯泰勒所见略同, 他认为, “ 黑格尔被称作复辟普鲁士国家的辩护士和把个人作 为国家神学祭坛上牺牲品的原始极权主义者” , 这“ 两种说 法的确太离谱了。 ” [ 1 1 ] 6 9 2黑格尔确实看重国家, 他的国家有 机体论, 是对社会契约论的反击。在黑格尔看来, 社会契 约论的理论基础是个人主义, 但是个人从来不可能先于社 会而存在, “ 因为人生来就已是国家的公民, 任何人不得任 意脱离国家所以国家决非建立在契约之上, 因为契约 是以任性为前提的。 ” [ 9 ] 8 3虽然黑格尔主张国家是统一的有 机体, 但这并不表示他主张“ 国家是一切, 个人什么也不 是。 ” 事实上, 康德自由观之抽象性与空洞性的消除, 就在 于要使特殊的主体意志与普遍的实体意志统一起来, 这种 统一是辨证的统一, “ 国家是具体自由的现实, 但具体自由 在于, 个人的单一性及其特殊利益不但获得它们的完全发 展, 而且一方面通过自身过渡到普遍物的利益, 他方 面它们认识和希求普遍物, 甚至承认普遍物作为他们自己 实体性的精神, 并把普遍物作为它们的最终目的而进行活 动。 ” [ 9 ] 2 6 0论述国家与家庭和市民社会的关系时, 黑格尔作 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 国家是自为的神经系统, 它自身是有 组织的; 但它只有在两个环节, 即家庭和市民社会, 都在它 内部获得发展时, 才是有生气的。 ” [ 9 ] 2 6 5可见, 在黑格尔的 “ 国家” 中, 个体也有其发展的空间与自由, 惟其如此, 国家 的“ 肢体” 才是健全的。这怎么能说是一种极权主义国家 观呢 波普尔的另一个错误在于认为黑格尔主张君主专制 制度。他依据 法哲学 中的两段话 “ 最后的决断绝 对的自我规定构成了王权本身” , 以及“ 整体中的这一绝对 决定性的因素是一个个人, 即君主” [ 3 ] 4 6, 认定黑格尔 主张的是“ 专制君主制” ( a b s o l u t em o n a r c h y ) 和“ 专制宪制” ( a b s o l u t i s t c o n s t i t u t i o n ) 。但这种证明并不能令人信服, 因 为他得出“ 专制” 的结论, 不过依赖于“ 绝对” 一词而已, 在 英文中这两个词正好是同一个词( a b s o l u t e ) 。事实上, 如果 认真地研读黑格尔的著作, 那么, 无论如何也得不出他赞 成“ 专制君主制” 的结论。波普尔引用的第一句话谈的是 “ 王权” , “ 王权, 即作为意志最后决断的主观性的权力, 它 把被区分出来的各种权利集中于统一的个人, 因而它就是 整体即君主立宪制的顶峰和起点。 ” [ 8 ] 2 8 7由此, 需从两个角 度来认识“ 王权” 第一, 它“ 作为意志最后决断性的主观性 的权力” , 指的是“ 王权本身的特殊性原则” [ 9 ] 2 9 2, 在此, 它 只是王权本身三个环节中的一个, 即单一性环节, 由于与 立法权和行政权相脱离, 这种“ 王权” 可以说就是任性。第 二, “ 它是整体” , 在此, 它把行政权和立法权结合于自身, 从而表明它是“ 立宪君主制” 。波普尔引用的第二句话, 在 黑格尔那里, 涉及到“ 王权” 和“ 主权” 的关系。关于“ 主 权” , 黑格尔由它的两个规定引申出一个结论 “ 国家的特 殊职能和权力, 无论在本身中还是在个人的特殊意志中, 都没有独立而稳固的基础, 它们的最后的根源是在国家的 统一中” [ 9 ] 2 9 4, 国家这种实体性的统一, 黑格尔称之为“ 国 家各个环节的理想性” [ 9 ] 2 9 3。基于以上的规定, 黑格尔区 93 分了“ 专制” 和“ 主权” , “ 专制即是无法无天, 在这里, 特殊 的意志本身就具有法律的效力, 或者更确切些说, 它本身 就代替了法律。 ” [ 9 ] 2 9 5相反, “ 主权却正是在立宪的情况下, 即在法制的统治下, 构成特殊的领域和职能的理想性环 节。主权恰恰表示 每一个这样的领域在自己的目的或行 动方式方面, 都不是独立自主的和只管自己的东西, 而是 受整体的目的规定和支配的东西。 ” [ 9 ] 2 9 5可见, “ 立宪” 及 “ 法制” 是“ 主权” 得以确立的必要条件。波普尔的第二句 引文中, 有着“ 整体” 一词, 倘若他能明白这个词的真正涵 义, 那么他也不会得出“ 专制” 的结论来。“ 整体” 意谓着普 遍性和特殊性的有机统一, 也即国家各个环节的理想性。 “ 主权是整体的人格” [ 9 ] 2 9 8, “ 国家人格只有作为一个人, 作 为君主才是现实的。 ” [ 9 ] 2 9 6因此, 在“ 整体” 的情况下, 主权 是可以等同于王权的, 而“ 整体” 本身即表明了这种王权是 统摄着三个环节于其自身的, 因而也就是“ 君主立宪制” , 而非“ 专制君主制” 。 以上主要从四个方面对波普尔的曲解进行了评析。 总体说来, 波普尔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是难以成立的。波 普尔的曲解虽有误解的成分, 但是主观扭曲的成份也是显 见的, 这一点当然不能与其“ 科学哲学家” 的形象相称。尽 管存在着误解的事实, 但波普尔的著作特别是 开放社会 及其敌人 毕竟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它不仅被现代的人所 阅读, 也将被未来的人所阅读, 因此, 对于文中存在的偏见 或曲解, 进行必要的评析, 并以此阐释黑格尔哲学的本意, 有着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 1 ]K a r l P o p p e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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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 s i n t e r p r e t a t i o na n dT r u eMe a n i n g C o mme n t o nP o p p e r s C r i t i c i s m o f H e g e l sP h i l o s o p h y C H E NZ u - z h a o ( D e p a r t m e n t o f P h i l o s o p h y ,H u a z h o n gU n i v e r s i t yo f S c i e n c e a n dT e c h n o l o g y ,Wu h a n 4 3 0 0 7 4 ,C h i n a ) A b s t r a c t K a r l P o p p e r h a r s h l yc r i t i c i z e dH e g e l s p h i l o s o p h yi nh i s w r i t i n g s .Wh e t h e r i t i s a c c u r a t ea n da p p r o p r i a t e f o r s u c ha c r i t i q u e i s a t o p i c w o r t hs t u d y i n g .T h e f i e l d s o f P o p p e r s c r i t i c i s mi n c l u d e d i a l e c t i c s ,t h e p h i l o s o p h yo f i d e n t i t y ,t h eF r e n c hR e v o l u t i o na n dt h ei d e ao f f r e e d o ma n de q u a l i t y ,t h ei d e ao f s t a t e ,a n ds oo n . T h r o u g ha n a l y z i n gP o p p e r s c r i t i c i s m ,o n ec a nf i n dh i s m i s u n d e r s t a n d i n ga n dd i s t o r t i o nt oH e g e l s p h i l o s o p h yi n m a n ya s p e c t s .I f y o uu n d e r s t a n dw h a t p o p p e r s m i s i n t e r p r e t a t i o ni s , y o u l l u n d e r s t a n dt h e t r u e m e a n i n g o f H e g e l s p h i l o s o p h ya t t h es a m et i m e . K e yw o r d s P o p p e r ;H e g e l ;m i s i n t e r p r e t a t i o n ;t r u em e a n i n g ( 责任编校 游星雅)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