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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绿江 2 短 篇 小 说 大清早 , 厨房里忙得冒烟咕嘟, 蓝玉姗和娘吵 起来了。起因是屁股。蓝玉姗说娘故意撞了她的屁 股。 玉姗穿黑亮紧身裤, 裹得屁股蛋溜圆, 扎素花围 裙 , 腰身箍进去 , 胸乳挺起来 , 比身后的婆婆高半 头。玉姗在小灶上炒菜, 拎马勺一掂, 芹菜炒肉, 红 的绿的被抛起一尺多高, 火舌忽地吸溜上来 , 映得 她脸儿鲜红。玉姗被撞得身子一歪 , 菜刷啦啦往下 落, 差点洒到马勺外, 可把玉姗气坏了。 娘在贴大饼子 , 锅里的水汩汩翻涌, 热气腾腾 , 熏得人发毛。娘从盆里抠 出玉米面 团, 一个撵一个 甩锅边上 , 啪唧啪Ⅱ 即 响。锅 台矮 , 十 四印大铁锅 , 贴 到里面, 不由就猫腰撅腚了。 娘狠狠扣上木锅盖, 骂 吱吱道 “ 别不要脸你那玩艺是金盆银锭” 蓝玉姗恨得咬牙切齿 “ 缺德没安好心。” 娘揭嘎巴 “ 谁缺德谁不要脸你爷f 1 ] J L 是从我 屁眼里抖搂 出来的 , 你咋没黑没 白地搂着亲 ” 儿子 和儿媳在小火车上工作, 钟点乱套 , 常拿大白天当 下晚黑 , 在炕上混。娘叼得准。 婆媳俩背对背, 叮当摔锅铲, 狠命剁菜刀。 这是小 日本 、伪满洲国开发炭业株式会社时 , 给煤黑子盖的劳工房 。 推开正门 , 中间是厨房 , 左边 一 间屋 , 右边一间屋 , 住两家人。半 夜 , 这 家 . f f l J L 蹲夜壶上哗哗撒尿, 那家爷ff ] J L s t 被窝里 , 支棱耳 朵听, 听得火赤燎的。厨房共用 , 两家各有一套锅 台、 煤箱 、 劈柴筐、 碗橱、 水缸。赶上同时做饭 , 这家 爷f iq J L l ii l] 锅 , 那家娘f i ] J L 炒菜 , 腚眼瞅腚眼 , 蹭出 火 , 闹出好事 的不稀罕。 娘和玉姗结仇了。蓝玉姗过 门不久 . 张罗起灶 另过。 娘当家做主惯了, 好好一大家子人 , 生被这妖 精搅散 。过 日子过的不就是人吗 分开后 , 柴米油盐两清 。 玉姗 回来做饭 , 把煤箱 和劈柴堆扒拉来扒拉去,疑神疑鬼地嘀咕 “ 怪了 一 天就下去这么多” 没把娘气死 儿子何大猫屋里, 趔巴巴穿上铁路制服 , 气得 手直哆嗦, 摸索半天 , 才系上领扣 , 喉结骨碌骨碌 滚, 真难受。 玉姗不听劝。 让娘做主, 吃现成的, 省心 省力多好。 娘也是, 咋能吣出那么难听的话。 何大当 守车长 , 在矿 区是有脸 面的活儿。他真想 吆喝一声 “ 别吵吵了 ” 却咬住嘴唇, 让谁别吵 说娘, 忤逆; 说 媳妇, 玉姗不是盏省油的灯。对面屋还有两个人, 弟 弟何二, 他不担心; 可刁歪的小妹 , 准会一挑门帘走 出来, 给你闹得昏天黑地。 何小妹趴在床上睡觉 , 一条光裸的胳膊抱住枕 头 , 竖耳朵 听半天了 , 乌黑的长发遮掩半边脸。她扬 起眉梢, 用白眼珠斜二哥。天刚亮, 何二就从上铺铁 维普资讯 煤矿工人的幸福生活 床溜下来, 趴在巴掌大桌子上, 面对墙角, 埋头写一 篇稿子。小伙子十九岁, 挺有心计。 何小妹猫一样拱起来, 拢一下长发 , 趿拉趿拉 走过来 , 屁股担在桌沿上 , 胯骨歪突, 冲着二哥的 脸 , 一条腿悠荡着, 脚尖吊着粉红色拖鞋 , 说 “ 老 二 , 写状子哪” 何二抬起头, 模样迷迷瞪瞪的 “ 啥” “ 告她忤逆呀。” 何二呆了呆, 说 “ 瞎掰写个通讯稿。” “ 咦, 咱亲娘让人家骂得狗血喷头 , 你倒有闲 心 ” 何二息事宁人道 “ 一会儿就消停了。” 何小妹尖声讥剌 “ 溜须捧臭脚 , 净他妈会在外 面装人 ” 何二瞅着十七岁的小妹 , 怔住了。矿区女人拉 碴, 可这雏也太嫩了。二哥绷起脸 , 说 “ 小妹, 你, 应 该出污泥而不染。” 小妹冷笑道 “ 少给我扔破词” 那屋, 何大的神经敏感极了, 磕磕绊绊, 三天两 头就吵, 都闹给他看呢。他得表态 , 慌得扣子没系 上, 拎起信号灯, 突破重围似的, 从屋里冲出来 , 谁 都没瞅, 摔上正门, 出去了。 厨房里死静。 娘和玉姗心里都泄气了。何大那个干巴猴 , 胃 口不好 , 早饭没吃, 晌午饭没带 , 上了守车, 上哪儿 找食去 何小妹哪受过这份气 ,冲二哥嚷起来 “ 咋, 何 家的男人都得阳痿了” 何大的爹和玉姗的爹是老伙计,一起爬巷道, 打眼, 放炮, 一起挨煤灰硝烟的熏呛, 一起在矮趴趴 的掌子面爬进爬 出 , 十四年前 , 赶上 大面积 冒顶 , 蓝 师傅没跑 出来 , 被砸死 了。 何大的爹照看蓝家,把蓝家当成 自个儿家, 去 得勤了, 娘嘀咕起来。 爹阴沉着脸 , 说 “ 你有人味没有” 娘阴阳怪气道 “ 我没去捡死鬼的剩。” 爹火了 在矿区住宅 , 爷们儿好 , 彼此换几宿媳 妇 , 赌输 了, 把媳妇让出去十天半月 , 常被当做乐 子, 津津有味地嚼说。 可那是活人之间的交情。 占死 人便宜, 占活着时贴心哥f i ] J L 的便宜, 丧尽天良。娘 2咖加鸭绿江 的话太歹毒了爹气得浑身哆嗦 “ 臭娘们儿 , 你埋 汰我咋都中, 敢糟蹋蓝大哥” 娘不服软 “ 那你就别去, 省得人家戳脊梁骨。” 爹跳脚道 “ 谁说的你给我找出来。” 娘被 自个儿的小一 01t 1 逼疯了她不是吃醋, 她 不在乎那个 , 她怕爹把血汗钱给蓝家。娘说 “ 就我 说的。你能咋” 爹在煤矿下井 , 跟阎王打了半辈子交道, 脾气 暴躁 , 说打就打。他正要上班 , 举起手里的榔头镐, 没头没脑地朝娘抡过去 “ 老子打断你的腿 , 豁出来 白养活你” 娘“ 嗷” 一声窜到墙角, 炕面“ 忽隆” 刨出 个窟窿, 满屋腾起黑雾似烟灰。 何大 、 何二“ 噗通” 跪在地上, 抱住爹的腿, 哇哇 哭。爹跳脚, 却挣脱不出来。爹头一回感到, 儿子们 有劲了。 爹气得呼哧呼哧喘。 何大、 何二怨恨地瞪住 娘。小哥俩儿常找玉姗玩, 娘咋能这样 娘逞性子惯了。娘去粮店买粮 , 一百斤大米扛 在肩上 , 上面还驮个小 、 r 头 , 就是小妹 , 从背后看 , 像座山在缓缓移动 , 左邻右舍没有不佩服她的。爹 急眼了, 才将她收拾住。 娘像耗子一样贴墙溜下炕。 只有小妹没动, 没哭。小妹才五岁 , 靠炕里坐 着 , 系红兜肚 , 眨 巴眼睛 , 惊奇地瞅着 爹。最小 的女 嘎子, 记住 了爹 老矿工 , 没有被娘f i ] J L 住的。 爹吼叫道 “ 不上班 ,不给你们挣命去 了, 拿 酒 。” 小哥俩儿赶 紧站起来 , 去外屋 , 抓起橱柜 上的 酒葫芦, 晃晃, 空了。娘赶忙出来, 从怀兜掏出把零 钱。往常她一毛钢销儿都看得仔细, 这回瞅都没瞅, 塞给何大。小哥俩儿飞也似的向酒店跑去。 爹把炕桌拎上炕。 炕桌的一条腿陷进刚刨出的 窟窿里, 桌面倾斜 , 酒水忽悠忽悠颤。 爹喝了一天闷 酒 , 脸色铁青, 呛出一声声咳嗽。天见黑后 , 也不点 灯 , 爹疑神疑鬼地嗅着鼻子 , 说 “ 你们俩 , 过来瞅 瞅 , 这是酒吗” 何大何二乖乖地上炕 ,把眼睛对准壶嘴瞅, 又 使劲闻。何二说 “ 是酒。爹 , 狗肉店的酒不掺假。” 爹吆喝老大 “ 你给我尝尝。” 何大抿一 口酒, 呛得吭吭咳嗽, 说 “ 爹, 辣得 慌 。” “ 我咋觉得黏稠稠的 , 有股血腥味” 爹抬起头 , 脸色死人样苍 白。 爹顿顿饭落不下酒 , 碗里得有猪头肉。下窑人 想得开, 好像有今个儿没明个儿似的。 0 5 维普资讯 鸭绿江 短 篇 小 说 没几年, 何师傅也去了, 才五十出头。 矿区医院 诊断系急性肺炎, 被本人和家属耽误致死。 娘把大夫骂得狗血喷头她不认, 压根儿不相 信二百五大夫 , 反说是大夫下错了药, 把人给治死 了。 何师傅活着时从不登医院大门。 蓝师傅死 , 替亡 友换衣裳, 他还是从太平房偏门, 鬼魄般踅进去的。 爹以前没有病历, 这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官司搅 不清。娘从医院闹到矿区卫生处, 研究的结果, 解剖 尸体。娘不干, 开膛破肚, 忌讳。双方僵住了。娘跑 到井口去哭, 跪在井口前烧纸 , 矿T _ i l 7 围住她, 骂啥 的都有 , 都骂当官的, 谁不可怜孤儿寡母矿工们带 着情绪下井 , 能给你玩活吗, 影响恶劣透了。 这是 国 企 , 正规 , 领导急 了。动武不行 , 以前有过教训 . 弄不 好同矿工们对峙起来 , 造成什么事件 , 乌纱帽翅就 甭颤悠了。 矿领导班子委托秘书科长找到何大何二 , 让他 们动员母亲别胡搅蛮缠了。 秘书科长在矿中学教过 语文。 老师特宠何二, 夸他的文笔有灵气。 后来老师 调到教育科 , 又调到矿党委秘书科 , 一步步升上去 了。 哥俩儿架住娘, 央求娘别闹了。爹没了, 有你俩 儿子哪。娘挣扎着, 撕咬老大老二, 哭喊打滚 , 谁也 没治。 这天晚上 , 蓝玉姗找到何大 , 说 “ 哥, 咱矿山, 男人死得早。” 何大闷半晌, 回过口气, 说 “ 煤镇上寡妇多。” 玉姗说 “ 我想去挂号。” 何大说 “ 我不是上班挣钱了” 那时候, 已经说妥, 把蓝玉姗给何家老大。 玉姗 垂下眼帘, 说 “ 我娘说, 赶明儿我过你们家去。 不能 白带张嘴。” 何大激动地说 “ 你娘心眼真好 把闺女养活这 么大 , 没得着济 , 就想着 给人家挣钱 。” 玉姗叹口气 , 说 “ 你爹好。我们家小棚里, 劈柴 码到房篱笆了, 一根根指头粗细, 都是你爹劈的, 半 辈子烧不完哪。” 抬起头, 见何二也过来了, 玉姗说 “ 你们 的娘可真恶 。” 何大哭丧着脸 , 说 “ 咋办哪” 蓝玉姗是个有主意的、 f , 头,说 “ 你去签字 , 把 胸脯打开, 闹明白。” “ 能行” 何大怯怯的, 犹豫。 玉姗生气道 “ 怕她啥你不姓何吗” 何二鼓起勇气 “ 我去 。” 蓝玉姗眼睛一亮, 搂住何二的肩膀, 对何大道 “ 你是老大, 这事非得长子出面。” 老头子的肺被掏出来后 , 大夫们惊呆了整个 肺让矽尘堵满, 梆硬 , 成了团灰白石头。据说他死前 几天仍在下井 , 在几百米的巷道里爬上爬下 , 简直 是个活鬼。 矽肺病是职业病 , 爹按工亡待遇, 娘每月有抚 恤金, 小妹享受抚养费。你装熊, 行吗会哭的孩子 有奶吃。娘积半辈子经验 , 看透了, 在矿区, 家里有 个厉害娘 t T J L , 日子才能过。可也有人说, 娘是f 死 摸挎兜想个到。 蓝玉姗不明白, 娘不缺钱 , 咋每月还朝大儿子 要钱蓝玉姗问什么钱娘说 “ 房钱。” 蓝玉姗气呼呼道 “ 我们搬走。” 蓝玉姗写了换房告示。真有看房子的, 却被娘 卷了 “ 我还没死。房子是我的, 谁敢倒腾” 蓝玉姗对何大说 “ 老公,咱们惹不起还躲不 起出去租房吧。” 娘在厨房听见了, 冷笑道 “ 我要十月房身钱。” 蓝玉姗明白了, 不住白不住, 留下来斗, 看谁活 过谁。 在这个家, 蓝玉姗只对小叔子有好感。蓝家没 男孩, 她对何二说不出的亲近。 何二这几年, 个头蹿 起来 , 比何大还猛。像何家人一样 , 何二身段瘦削, 但他皮肤白净 , 额头开阔, 双眼皮, 瞳仁沉得深 , 鼻 梁挺直 , 挺有气质的。 何 二不跟娘和小妹搅和 。有时 , 娘跟玉姗叽咯 起来 , 小妹帮助娘敲边鼓。玉姗的伙食本来就比娘 那边好, 又故意油汪汪火爆爆多炒俩菜 , 叫老二过 去吃。这边屋 , 何二跟哥盘腿坐在炕桌前 , 面对面 , 又吃又喝; 那边屋摔摔打打; 玉姗系着好看的围裙, 端菜烫酒。忙完, 她也上来, 跪坐着, 问 “ 老二, 嫂子 的手艺 咋样” “ 那敢情 不赖 。” “ 有滋味” “ 有滋味 。” 玉姗咯咯笑 “ 喝, 多喝两盅。” 心里痛快死了。 在外面, 何二就更有出息了。他虽然井下在册, 却常被矿党委借到机关 , 使唤一个阶段。有的人在 上面红了 , 底下的人膈应你 。 有 的人在下面得人心 , 维普资讯 煤 矿工人的幸福生活 可底 下闹事 , 即使你 没 出头露 面 , 领导 也会疑 心你 是祸根。 何二没有这样的顾虑。 他上下浑 和 , 如鱼得 水。 何二一高兴, 便去狗肉店。小时候, 哥俩常去那 儿给爹打酒。 如今, 狗肉店被王升盘了下来。 王升原 是矿后勤干部, 因为划拉女人和贪占, 被处理成工 人, 让他下井 , 他不干。老婆是机关干部 , 党员, 要 强, 跟他离了婚。在矿区, 娘l f ] J L 是打都打不跑的, 更甭说娘I ] J L 把爷们儿像狗一样踢蹬了。王升得到 煤黑子的同情 , 众人拾柴火焰高, 买卖挺红火。 煤海镇的酒店, 都是或明或暗的赌窝, 坑了多 少好人家。狗肉店干净, 王升在墙上写了两个血字 禁赌。 蘸狗血写的。 这里成了矿工们聚会的地方。 你 有瘾头 听破鞋烂袜子的新闻吗你想长工资 、 加奖 金 、 晋级时伙计们给你划高分吗你想拉帮结伙 , 出 气报仇吗 你想了解矿山的信息, 写点什么吗 得到 这儿来。 何二来了。 何二捅矿报屁股, 捡到几块钱稿 费, 乐颠颠赶来 , 叫碗狗肉面条 , 稀里呼噜造一脑门 汗 。 蓝玉姗也来了, 扯过凳子, 坐在何二对面, 笑眯 眯道 “ 老二, 咱年轻轻的, 甭贪狗肉啊。” “ 咋” “ 狗肉性躁。” “ 啥” “ 咦哟, 这孩子, 拱上火咋办” 哄堂大笑。 王升端上 盘狗 肉 , 一壶老 白干儿 , 连一 摞纸推 到何二面前。 让何二帮着整材料, 往上告。 王升营业 的同时, 最大的兴趣就是收集材料, 往各级信访办 、 纪检委投递, 告矿里的领导干部。 跟头儿斗, 伙计们 来劲, 立刻围上来, 你一句他一句撒佐料。除去何二 和蓝玉姗 , 没有一个规 规矩矩 坐着 的。这个 脚踩椅 楫儿 , 让座位空着 ; 那个像京剧武生 , 坐在椅背上。 有一位叼着斯大林烟斗, 留两撇黑胡子, 穿着长统 胶靴 , 把烟一 口口喷 向桌面 , 呛得蓝玉姗直咳嗽。蓝 玉姗吊起眉梢, 冲那货叱道 “ 耍流氓啊给我滚一 边趴着去 ” 金刚罗汉们哄地大笑 何二曾将狗肉店的情况, 向由秘书科长升任党 委 副书记 的老师汇报 过。煤矿党政干部 , 知识分子 出身的不多, 老师颇有城府地抱起膀子, 沉吟半晌, 交待 自己的学生 “ 你不代笔,他们还会找到捉刀 人。这个位置不能让给别人。多跟我通通气。” 2 咖 鸭绿江 王升用油渍麻花的爪子 , 替何二撕肉。不能使 菜刀 , 狗肉沾铁腥。王升晃着大脑壳 , 说一位领导 “ 那小子还倒卖车皮。” “ 有这巴宗事” “ 河南来的煤贩子喝得醉咕咚的, 直劲打听运 输处头头家。” 大伙乐了, 说 “ 对 , 把这写上。” 一 只软嫩的脚在桌底下勾扯。何二抬起头, 蓝 玉姗朝他使眼色, 嫂子是运输处的人。 何二对王升说 “ 你弄准成。” 王升笑道 “ 咱稀里糊涂搅它一锅粥。” 何二撂下笔, 身子往后一仰, 这活没法干了。 蓝玉姗对王升道 “ 你他妈想造反哪 ” 王升一缩脖了, 道 “ 好好, 抹掉。别把玉姗连累 喽。” 娘对王升早有好感。娘为死老头子争工伤, 跟 矿上打官司, 干部堆里 , 只有王升支持她 , 那阵王升 还在机关。 王升背地里替她出主意, 明面也不避人。 王升说 “ 我就敬佩老何家的娘们儿, 茬子 ” 唬得科 室的人变颜色。谁都知道 , 王升能把他说过的话, 随 随便便栽到别人头上, 一屋人就抖搂不清了。 王升脚踩办公桌沿, 椅子前腿翘起 , 抖索着说 “ 当官不为民做主, 不如回家卖白薯。” 后来他果然回家了, 不过卖的是狗肉。 娘跟小妹夸王升。闲在家闹心的何小妹, 撇嘴 说 “ 连媳妇都赔进去了。” 娘说 “ 王升火力旺, 那女人秧子似的, 呛不住 他 。” “ 他火力旺, 你咋知道” 小妹说。 娘一时倒被憋住了,笑骂道 “ 骚 、 r 头片子, 啥 拉碴话都敢接茬儿。” 娘哪料到, 她的话对这个在乌七八糟矿区熏大 的姑娘 , 该有多大的诱惑, 激起多少想象啊。何小妹 妖媚地笑 了。 四 何小妹来到狗肉店 , 看见院心槐树上 , 悬下根 绳套 , 王升穿着皮围裙 , 抱起肥崽, 满脸堆笑, 把肥 崽脑袋塞进圈里。肥崽朝何小妹做鬼脸, 吐舌头, 好 像说 来了。“ 骨碌” 一响, 肥崽一下被吊在半空里 , 眼球翻白, 嘴哈哧哈哧喘, 身体像人一样长大 , 痛苦 地扭挣起来 。 维普资讯 鸭绿江 短篇小说 王升猫下腰 , 从靴简里摸出 匕首, 挑开肥崽腿 弯血管, 血咕咚咕咚涌, 放净血不腥肉。 王升劐开狗 嘴、 r , 肥崽喉咙呼噜呼噜响。 他双手抓住狗嘴撕扯, 把皮从头顶 翻过来 , 扒得 嗤嗤响 , 露 出红腥 腥 囫囵 身。 “ 喂 , 掌柜的, 找点活干 。” 王升吓一跳, 抬起头, 是何小妹。 她倚着大院门 框, 刘海蓬松 , 抹了口红, 穿圆领汗衫 , 露出雪白脖 颈, 环抱双臂, 将乳房推拱起来。她来找活, 那神情 , 口气 , 不像求一个老板, 倒像在吩咐他。 王升求之不 得呢。王升常去城里进货, 去时空身, 坐小火车不打 票, 何小妹的嫂子是乘务员; 回来后 , 牵几条龇牙咧 嘴耀武扬威的活犬上守车,何小妹的大哥是车长。 王升用得着何家人。 何况, 就是这嫩出水的一堆儿. 你忍心推出去吗。王升笑了, 这一身血乎托样儿, 她 竟不害怕 王升让何小妹收款 , 记账 , 忙时帮厨 。 店里先雇 了个寡妇, 姿色平常 , 整 日低眉顺眼的, 连走路 、 喘 气都没有一点声响, 让人闷得慌。 何小妹念过书。 记 这几笔账, 玩似的。她干活麻利, 有说有笑, 一下使 酒店充满青春美妙的气氛,把老板喜欢得心肝肉 疼 。 王升 四十 岁 , 浓 眉毛 , 方脸膛 , 下 巴颏结实 , 那 强悍劲 , 让小妹心 动。王升穿背心 . 大裤衩 , 蹬 双长 筒矿靴 , 天天宰狗浸在血水里。 有 时累得上不去炕 , 仰躺在被垛上。寡妇替他脱靴子, 使劲, 黏叽叽响, 露 出一双肥 白的脚。 从靴筒里 , 倒出一股黄水。 水没 滴尽, 王升睡着了, 鼾声如雷。何小妹看得心疼 一 个光棍男人 , 操持 这份家业 , 不容易呀。 有天晚上 , 王升喝了酒 , 咳嗽一声 , 寡妇磨磨蹭 蹭没走。何小妹回到家 , 帮助娘做完晚饭, 拾掇利 索 , 钻进被窝 , 心里像有啥事 , 竟少有的睡不着了。 她猛然想起, 屁眼大丢心, 自己先走一步 , 寡妇肯定 留下来了。想起那个一脸晦气的寡妇, 何小妹觉得 遭受了莫大的欺骗和侮辱 , 恨得牙根疼 何二在墙 犄角写稿, 说 “ 小妹 , 折腾啥” 对小妹出去打食 , 娘挺满意, 俩哥儿却极为恼 火。 何大进来了, 说 “ 再差, 也得在矿上找份正经工 作 。” 何二说 “ 小妹就是不上心, 咱不奔大学 , 念职 高也中呀。” 何小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 被单滑落 , 露出 鼓棒棒乳房 , 一指何大 “ 滚 回你 自个 儿屋去。” 娘忙道 “ 都别说了。再吵吵就关灯。” 何大气得脸通红, 一摔门帘, 回去了。 何二不敢炸屁, 他要灯。他订算跟小妹借光呢。 打这以后 , 何小妹在酒店耍巴, 阴阳怪气, 指桑 骂槐 , 弄得寡妇脸红一场白一场 。 王升听出味儿 , 心 里乐了。 这天 , 闭门歇店后 , 寡妇不敢耽搁 , 慌慌地走 了。 何小妹噗噗抖落围裙, 闪出一截雪白的腰 , 乜斜 着王升, 要走。老板拦腰一抱, 何小妹就酥骨了, 男 人的劲这么大 王升有把握, 他看出何小妹乐意的 事, 她家里人, 就是全矿区反对也白扯。何小妹被扔 在热炕上, 摊开胳膊, 闭着眼睛, 让一嘴巴胡茬蹭得 晕眩。她脑子乱糟糟 。 心怦怦跳, 快活地等着。身边 是矮趴趴炕桌 , 酒瓶挺胸 凸肚 , 酒盅缩肩凹腹 , 一双 筷子横躺着, 几头大蒜圆骨碌。王升半夜孤独地醒 来 , 常不拽亮灯 , 伴着青白月色, 喝两盅酒 , 咬瓣大 蒜 , 荤的吃腻了, 夜桌是他的伴儿。王升从来不撤 桌 。何小妹一 只手抓住桌腿 , 疼 , 一点点往 上摸 , 抖 索着 , 手爬上桌面, “ 噗通” , 酒瓶倒 了, 汁液痛快地 流淌 , 散发 出迷人的醉香⋯ ⋯ 隔三岔五, 何小妹回家就贪黑了。 大哥二哥 不放心 , 说 “ 娘 , 我们去接小妹 。” 娘说 “ 丢不 了。” 何二说 “ 溜达溜达 , 屋里闷得慌 。” 娘 翻个身 , 脸朝墙睡去 。 何家在后镇 , 狗肉店临街 , 曲里拐弯得走一里 多路 。 前趟房和后趟房之间 , 窄得只能过辆手推车 。 家家小窗户敞开, 左邻右舍凑一桌 , 稀里哗啦推麻 将。电视已经没啥好看的了, 更多的人家熄了灯, 卧 在凉席上, 隐隐约约能看见微白的身子。也有的人 家, 女人爬起来做饭, 送男人上后半夜班。 一个头发 蓬乱 , 穿挎梁背心 的女人 , 探 出窗户 , 将一盆水泼在 胡同里。何大何二走过去 , 呱唧呱唧响, 是黏乎乎的 米汤。 走出胡同, 街道宽展, 远山井架上 , 绞车巨轮旋 转着 , 天 上星光和人 间灯火 , 融汇成流动 的河 。 大地 微微颤动, 井下放炮了。山谷里, 小火车汽笛尖啸。 狗们吠叫起来 。 矿 区的夜 , 是永远不会宁静 的。 矿 区 熟悉的景象, 让人感到说不出的亲切。默默走了会 儿, 何二说 “ 哥. 我被批准为预备党员了 ” 何大惊喜道 “ 是咋, 你才十九岁呀” 何二说 “ 赶上好机会了。上级组织下了文件, 要注意在一线青年 T人中发展党 员。” 维普资讯 煤矿工人的幸福生活 何大搂住何二的肩膀 , 亲昵地拍了拍, 鼓励说 “ “ ti f f 1 何家, 就指望你出息了。” 哥俩儿心情激动, 走到狗肉酒店。 前面店堂, 门 在里面锁死, 后院卧房里, 朦朦胧胧透出灯光。何大 叫道 “ 小妹 ” 夜深人静, 声音传得清楚。 灯灭 了, 哥俩儿狐疑 地对 视一 眼 。何二 叫 喊 “ 何小妹” 半 天, 回出她懒洋洋 的声音 “ 谁呀” “ 咋还不 回家” “ 盘账呢, 差一笔款。” “ 明儿再算。” 哥俩儿的声音异常坚决。 酒店新盖的门楼 , 飞檐拱脊 , 双扇大门缀满黄 铜铆钉, 一对硕大门环虎虎生威 , 里屋门“ 吱扭” 一 响, 哥俩儿一上一下, 扒门缝往院心瞅 , 王升和小妹 出来了。王升穿背心, 大裤衩 , 手里拎根哨棒。 何大何二向后一退, 沉重的院门滑开。何小妹 鬓发蓬乱, 抱起膀子, 往门框上一靠 “ 咋, 接我回娘 家” 何大何二一怔 , 被噎得说不出话 , 一路上的美 好心情 , 全被破坏 了。 何小妹回家了。何小妹很快戴起金戒指 , 金耳 环。蓝玉姗瞅着眼红, 对男人说 “ 你妹妹准跟王升 有一腿了。” 何大脸色难看 , 嘴硬 “ 别糟蹋人 ” 蓝玉姗找到酒店 “ 掌柜的, 你出来会儿。” 王升颠颠出来, 笑道 “ 嫂子, 进屋呀。” 蓝玉姗道 “ 嗨, 套上亲家了。你小子, 把我们家 的小姑子划拉上 了li E ” 王升不瞒着掖着,嘻笑道 “ 是她仰巴颏朝上, 自个儿乐 意。” “ 别得 了便宜卖乖 ” 蓝玉姗指戳他 , “ 你可得来 真格的。” “ 我是那号假模假式 的人吗” “ 你造的孽还少 你敢玩我们家的姑娘, 我扒你 的皮抽你的筋吊死你” 王升点头不迭 “ 嫂子别吓唬我 , 我胆小。咱明 媒正娶, 把事情办个四脚落地不就成了吗。” 几天后, 何小妹向全家宣布 “ 我要结婚了。” 何大惊得直目瞪眼 “ 跟谁” 蓝玉姗斜觑男人 , 冷笑。 何二恶毒地说 “ 他, 给你当爹都够了。” 娘 “ 呸” 地啐一 口 “ 放屁 ” 2 咖 鸭绿江 何二翻眼睛 , 喉结骨碌 响, 又干噎起来 。 何大叫唤 “ 我去 , 宰了他” 娘早猜摸到了,吆喝哥俩儿 “ 隔锅台上炕了, 少给我装犊子” 问小妹 , “ 他下多大的礼” “ 一 个店铺还不够吗。” 小妹晃着头, 金耳环熠 熠闪烁。“ 你们老何家, 啥时候这么发达过。” 娘 笑了。 没几天, 那个寡妇找到何家, 进屋便跪下了, 哭 天抹泪 , 说她上有老下有小拉扯一大家子人 , 男人 死了多年又是私伤, 别把她逼上绝路啊。原来 , 王升 将她解雇了。 娘拽她 “ 快起来。” 寡妇直挺身子不动, 鼻涕眼泪糊满脸。寡妇得 照顾一家老小, 不能远走打工, 又要挣钱。 寡妇能做 啥呢, 只有王升大方, 给她的份子不薄。 何小妹斜躺在床上, 拽过枕头, 舒坦地垫在腰 后 , 说 “ 大姐, 你找错门了。” 寡妇苦苦央求 “ 小妹,我当牛当马,听你使 唤。” 何小妹翻脸道 “ 别恶心人 我雇不起陪房 丫 头 。” 何大何二气坏了, 朝小妹吼叫 “ 你是黄世仁他 妈吗” 眼瞅就要大乱 。 蓝玉姗没死没活地把男人拽 回 屋, “ 哗啦” 插上门, 用身子抵住门板。何大叫道 “ 给 我闪开 ” 蓝玉姗竖起眉眼 “ 蝎虎啥 你还能把谁吃了 ” 何二嚷道 “ 娘, 你管不管” 他真急了, 小妹若 真跟王升结亲,加上炒寡妇女工的缺德事传出去, 这不是欺负弱者吗, 对 自己的前程有影响啊。 娘叱骂何二 “ 甭给我吃里扒外 ” 娘转 向寡妇 ,变 了脸 “ 有能耐把掌柜 的拿住 , 上我们家耍啥 都是寡妇失业 , 我可不怕丢人现眼, 吓唬不住老娘 ” 寡妇眼前一黑, 昏过去了。 五 矿工和家属们 , 涌向小火车站。用煤渣铺砌 的站台上 , 戳着用井下废坑木搭的候车室。矿工发 通勤证 , 家属按规定得买票, 可是没有人理这个茬 儿 。没有栅栏 , 没有检票 口, 人黑压压挤在站 台上 。 客 、 货混编小火车, 只挂四节客车厢。车门处挤得一 维普资讯 鸭绿江 2 o o 8 .1 0 1 O 短篇小说 塌糊涂 底 下 的人抢不 上去 , 像溺死 鬼抓住上 面的 人。车梯上的人恼了, 朝后一尥蹄子, 一阵扎 i5 地嗥 叫肇事者被从密麻麻头顶上拽下来 , 两个人叽里 骨碌滚做一团。每一扇车窗都打开了, 每一个窗口 都有人往上爬。一个娘f i l J L 上半身钻进去, 磨盘似 的屁股在车窗外拧, 两条腿像蛤蟆乱踹。站台上的 男乘务员, 在她屁股上掐一把, 笑嘻嘻吹响口哨, 朝 女乘务员蓝玉姗走去 。 蓝玉姗正跟何二说笑 “ 老二, 真搞笑 , 挂羊头 卖狗肉的王升, 竞成你妹夫了。” 说完吃吃笑。 何二去市里参加通讯员学习班 ,穿着牛仔夹 克, 双手斜插在衣兜里, 挺帅气。他脸红了, 说 “ 嫂 子, 瞅你, 有你笑话的吗。” 蓝玉姗忿忿道 “ 小不点玩艺 ,啥都抢槽要尖 , 二哥还没说媳妇 , 她咋咋呼呼要嫁人。” 何二说 “ 咱就认 熊吧 。” 蓝玉姗剜他一眼 , 冷笑 。 男乘务员叫起来 “ 蓝玉姗, 你管不管” 蓝玉姗不管。 傻逼才堵在车厢门口, 检票 , 维持 秩序呢。牲畜们一哄而上, 有的使坏往奶子上压, 有 的趁乱把手 f b N大腿根掐一把, 一个个能吃了你。 男乘务员气得叫喊 “ 乘警, 乘警” 乘警到别的车厢去了。 何大朝守车走去, 抓住扶手 , 登上最后一节守 车。 前面是几十节长长的煤车, 再前面是四节客车。 这边清静极了。何大抻衣袖蹭亮信号灯, 推开守车 门, 愣住了 王升、 小妹和娘在里面, 三个人冲他呲 牙笑。 他们把上一班剩下的灰渣褪净, 地上洒了水, 水壶坐在炉子上 , 热气 冲得壶盖噗噗噗跳 。本应守 车长接班后干的活 , 家里人替他做 了。何大的身后 晴空万里 , 守车里 黑 , 明暗反差 大 , 何大脸模糊 , 心 火噗噗蹿, 就像遇见一伙趁主人不在闯进家, 竞拿 刀动铲做起饭来的贼。要知道, 这个长九步, 宽两步 半 , 拱形圆顶 , 铁皮 四壁 , 嘹望窗前设高脚凳的守 车 , 只允许守车长一个人存在。 都说 守车长最 怕孤独寂 寞 , 何 大不 , 他对 这个 完全属于 自己的世界 , 充满了感情 何大经常拎着 信号灯 , 围火炉转一圈 , 一个亮相 , 吼道 “ 临行喝妈 一 碗酒, 浑身是胆雄纠纠 ” “ 好, 好啊 ” 他给自己叫 好。只有一个人在守车里, 他才能旁若无人, 发号施 令 , 他才有主人 的感觉 在家 , 玉姗说上句 , 娘得恭 敬着 , 小妹刁泼得不行, 就是跟老二, 哥俩儿贴心, 但他对弟弟 ,从 内心深处有一种不知不觉 的敬畏 。 魔障王升又要挤进何家。你瞅, 王升竟上守车, 侵占 到他这块领地来了。何大恨透了,突然恶喊一声 “ 下去 ” 都愣住, 惊讶地望着他。 何小妹坐在鼓囊囊的包袱上,双手搂住大腿, 撇嘴道 “ 这人不是有病吧” “ 甭勒他。” 娘气哼哼道。 王升说 “ 大哥, 旅蒙商进了批肥犬 , 我们赶去 订妥 , 晚了怕别人抢槽 。” “ 谁是你大哥” 何大沉下脸 , “ 下去不下去” 何小妹嗲声嗲气道 “ 大哥, 我求你了行不行” 何大掏出对讲机 “ 调度 ,我是运转车长何大 ⋯⋯ “ “ 叫唤啥 ” “ 有人蹭车 。” “ 谁 ” “ 王升 。” 何小妹觉得太丢面了, 骂道 “ 作死呀 加小心 我往你碗里下药。” “ 咋还有个娘f f ] J L ” 对讲机咔嚓咔嚓响, 调度 问 。 何大犹豫 了。 “ 谁 ” 调度厉声 问。守车 内带女人 , 更犯忌讳 。 乱子没少 出。 何小妹抻长脖子, 叫唤 “ 你姑奶奶” 何大狠瞪妹妹一眼 “ 狗肉店的。” “ 狗肉还上桌了, 轰下去” “ 撵不动 。” 何大关上对讲机, 抓起铁钩, 捅得炉火轰轰响, 火焰疯跳。 把事情捅出去, 闹大, 让人们知道何家哥 f f ] J L 跟王升不是一路货 , 对弟弟好 , 也撇清了 自己。 娘以为事情消停 了, 说 “ 老大 , 炉子我侍候 。忙 你的去吧。这驴脾气, 尥完蹶子不还得往前赶道。” 娘笑了。 进城 , 对娘是桩大事 , 有 丫头 和未来的 姑爷做伴 , 老人家心情好极了。 王升卷根旱烟 , 用舌头抿湿 , 递给老太太。 娘说 “ 你抽。” 王升挺孝顺 , 说 “ 婶 , 尝尝我侍 弄的烟。” 双手 拢住火, 替娘点着。 娘支起肩 , 把烟深深 吸进去 , 眯缝 眼睛 , 又深吸 一 口, 身子一颤 , 吐出缕青丝 , 车厢内, 漾满香蒿味。 在煤 海镇 , 大清 早 , 就 有许 多 大人小 孩 , 趟溅 着 露 水 , 从 山上割下大捆香蒿草 , 忽扇忽扇背 回家 。 一层 维普资讯 煤矿 工人的幸福生活 烟叶 , 压一 层蒿草 , 发酵 出的旱烟 , 溢 出股香蒿 味 。 用过的香蒿草当柴烧,烟囱里冒出淡绿色炊烟, 街 上飘满奇异的烟香。 守车外面传来跑步声, 登上两位路警。 王升做 了个鬼脸 “ 八路。” 路警敬礼 “ 现在清车 。” 娘一怔, 指着何大 “ 他是我儿子。” 何小妹忙道 “ 我们是一家子。” 何大冷笑一声,竞二流子似的吹了声 口哨, 扭 回身, 朝门外踱去。 在矿区, 当路警是肥差事。戴硬盖帽, 穿保安 服, 屁股后吊根警棍。 平安无事时, 顺着两条线练正 步走 。遇上 有油水 的货 车 , 爬上去 , 熊熊外 地押 车 的, 把人家吓唬个半死 , 蹭两包云烟。或者顺手牵 羊 , 拎袋时鲜货下来 , 扬长而去。能挤进这支队伍 的, 不是念书不成器的矿区头头的子弟 , 就是不愿 意下井, 豁出血本挖门盗洞钻进来的。两位路警瞅 着何小妹, 蛮有滋味地笑了。 王升也笑了。 路警看出, 这货是个茬子, 扫帚不 到灰尘照例不会 自己跑掉 , 一边一 个 , 抓住 王升 的 胳膊往外拖。王升忽然觉得滑稽 , 自己是半大小子 时 , 经常逃学 , 蹲在铁路边 , 盯住开来的列车, 一方 方车窗画片似闪过。 他们一伙半大小子, 趁客、 货混 编列车在拐弯处缓行, 飞上煤车, 将大块精煤扔下 去, 底下的同伙 , 把煤装进麻袋 , 背起来就跑。越搞 胆子越大, 竟在路轨中间摆上石头 , 迫使火车紧急 停下, 小贼们一哄而上。抢来的煤 , 除去 自家烧 , 攒 多了, 还卖。十三四岁的小爷们儿, 就有烟抽, 有酒 喝。 煤矿保卫处的路警, 在草丛里匍匐前进, 摸上路 基, 一下揪住他的耳朵, 把他的耳朵扯得像驴耳朵 长 , 脑袋往一边歪 。矿警问 “ 瞅啥 呢” 他龇牙咧嘴 , 疼得 咝咝呵呵 , 说 “ 叔 , 我瞅窗户 里头的人 。” “ 谁” “ 女的。” “ 哪个女 的” “ 挺俊的那个 。” 矿警笑了, 飞起一脚 “ 滚 贼种 ” 他几乎没来 得及落地, 便飞也似逃了。 真快呀, 他成一个大老爷们儿 , 要第二 回娶媳 妇了。王升不挣扎, 任路警拖 , f r lJ 脸瞅着路警笑。 何小妹却急了, 扑上来撕掠 , 路警不动声色地 用膀子一扛 , 便把她送个仰巴叉 , 后脑勺差点磕着 2 o。 o鸭绿江 通红的炉壁。 娘吓得用腿去挡 , 激灵一抖, 裤腿蹿出 糊味。何小妹撒泼似叫喊 “ 出人命了” 王升被拖到守车车厢外面,不由自主蜷起双 腿 , 他忽然感觉 , 自己像个婴儿, 要从娘肚出来。两 位路警一悠 , “ 噗通” ,王升被丢进路基下茂盛的草 棵里 了。 “ 噗通” “ 噗通” , 两位路警跳下守车。 何大举起绿旗。娘和小妹在他身后哇哇叫。 小 妹扒住何大的肩膀 , 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手朝车下 伸。 巨大的车轮起动了。 何大死死抓住车梯扶手, 骂 道 “ 滚回去” 朝后一脚, 踹在小妹肚子上。何小妹 惨 叫一声 , 疼得猫下腰 。娘 吓坏 了 , 连拉带 扯 , 把小 妹弄进守车里 。 前方客车车厢里 , 乱糟糟热闹极 了。乘客们抽 烟, 嗑瓜子, 吐痰 , 砸扑克, 叫闹声要把车顶炸开。 那 一 对在车下滚打在一起的冤家 , 正面对面, 膝盖顶 膝盖, 各人抓住一把臭牌, 大呼小叫地“ 抓娘娘” 。 乘 务员蓝玉姗走过来 , 嘴角挑起俏皮的笑。 她知道, 别 看他们俩摔打得鼻青脸肿, 如果在井下遭难, 都能 豁出命扒救对方。蓝玉姗浮皮潦草地走一趟后 , 回 到乘务室, 带严了门。 何二坐在乘务室里。 他买了票, 能报销, 被嫂子 安嚣在这里, 真肃静。 嫂子知道他不是闹哄人。 何二 望着窗外 山坡布满苍苍老